? 秋風?|?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系學院
【導讀】近期,杭州野生動物世界金錢豹出逃以及因為瞞報而貽誤搜捕的事件,引發全網關注。盡管相關責任方辯稱未成年豹攻擊性較弱,但人們質疑,其從4月19日事發一直瞞到5月7日,就是為了五一長假營收,因為關園停業將造成巨大經濟損失。公眾追問:為什么豹子出逃這樣的公共安全事件,會為經濟利益讓路?而圍捕時使用不必要致死的手段,是否牽涉“珍稀動物入藥”的利益鏈?
本文或許能從價值層面提供一些解釋。作者指出,過去數十年來,中國社會對價值觀的變遷,采取了一種聽之任之的鴕鳥態度,似乎認為它會隨經濟發展自然而然地成熟起來。因為反感計劃經濟,人們似乎特別信賴為市場辯護的經濟學家。因為要擺脫集體主義,人們擁抱那些為個人利益伸張的思想觀念。而經濟至上主義則為身處價值真空的國人提供了虛幻的價值替代品:每個人只要埋頭追求自己的物質利益,也可以實現、甚至可以更好地實現公共之善。這最終導致了一種普遍的“利己主義”。然而人們發現,我們雖然在短時間創造了經濟奇跡,卻問題重重。沒有正義感的利己主義者注定是鐵桿“搭便車者”。長期看,利己主義者的財富都是不穩固的。人們以為自己的利益在增進,但其實是在相互欺騙、爭奪財富與幸福感。
本文原載《文化縱橫》雜志,文章僅代表作者觀點,供諸君思考。
利己主義的魅惑
這個時代的中國人也許是中國歷史上最為利己的,利己主義是支配國人行為的基本價值之一。
首先定義一下利己主義。托克維爾的巨著《論美國的民主》以一個觸目驚心的評論而終結:“很難絕對地或籠統地斷言,現時代最大的危險是放縱還是暴政,是無政府狀態還是專制主義。兩者都是令人憂懼的,由于同樣的原因,一個可能跟另一個一樣輕易到來,此原因即普遍的冷漠,它是我所說的個人主義的產物……因而,我們最應堅定抵制的對象,與其說是無政府狀態或專制,不如說是冷漠,它可毫無差別地制造出這一個或那一個。”
導致這種冷漠的是兩種現代病:個人主義與物質主義。托克維爾在《論美國的民主》下卷討論民主制對美國人情感的影響時,區分了自私與現代的個人主義:“所謂自私是一種對自己的、強烈的、過分的愛,它會讓人把什么都跟自己聯系起來,偏愛自己勝于世上一切。個人主義則是一種成熟的、冷靜的情感,它讓共同體每個成員把自己與同伴分開,與家人和朋友疏離,因而在他構造了自己的小圈子后,他就不管周圍的社會了。自私源于盲目的本能,個人主義與其說源于墮落的情感,不如說源于錯誤的判斷力;它既起源于心智的缺陷,也起源于心靈的敗壞。”
按照托克維爾的說法,自私是人的一種古老本能,始終伴隨著人類。個人主義卻是一種現代才出現的心智,甚至已經變成一種意識形態,是現代性的根本性構成因素。在實現了“狀況的平等”的現代社會,個人主義是一種普遍的精神與生存狀態。既然如此,個人主義也就不可能被完全消滅,而只能予以節制、控制,像托克維爾所說的那樣:經由信仰,讓人的目光暫時離開物質,而面向靈魂;通過廣泛的自治,喚起和訓練人們的公共精神。這些制度安排,或許可以對抗個人主義之惡,讓平等的社會不至于變成冷漠的社會,讓自由人不至于變成原子式存在。
我這里所說的利己主義,則是個人主義的壞的變體。迄今為止,現代社會的各種基礎性制度在中國尚未健全地建立起來,但中國與現代性也鬼混了一百多年,也就出現了一種偽裝的個人主義。它從一開始就是個人主義的墮落形態。換言之,當代中國盛行著利己主義,即中國人處于“偽個人主義”的支配下,其反社會、瓦解真理與善的作用也強大得多。
▍利己主義的歷史根源
梁漱溟早就注意到,西洋人長于集團生活,而中國人缺乏集團生活。這有點不合常識。民國初年的啟蒙運動和1980年代的啟蒙運動的主流意見都告訴我們,中國人缺乏個性,缺乏個人主義傳統。但是,如果略為仔細地分析就會發現,其實,中國人比西方人更為個人主義,至少并不遜色。
這與中西歷史演進過程之分途有關系。現代西方乃是從封建社會演化而來的,封建社會的一個重要特征是共同體主義,或者說“社群主義”。從16世紀開始,歐洲從封建制向君主制過渡。不過,絕對君主制時期只維持了非常短暫的時期,很快就因為憲政主義運動的興起,而建立了現代國家。個人權利觀念興起,民主制度成為基本政治制度。由此,現代市場就開始發育起來。在這種制度環境下,托克維爾提到的“個人主義”開始出現、流行,它主要體現于19世紀初出現的現代自由主義的意識形態中。
新文化運動中的中國文人據此認為,西方文化傳統是個人主義的。這一點大體上沒有錯,但他們可能忽略了:封建社會的種種習慣、理念,在歐洲社會有很多遺存。其中包括社群主義,各種社團、包括工人的社團在歐洲非常發達。19世紀興起的歐洲社會主義運動,與封建的共同體主義之間存在直接聯系,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的批評背后,就有一種留戀封建社會之溫情脈脈的情緒。
反過來看中國,封建制在秦代就正式終結了,中國由此進入漫長的皇權─郡縣制時代。它與歐洲歷史上的君主制時期頗為類似,因而,在過去兩千年中,中國社會就始終具有歐洲現代國家的部分特征:個人在法律之下平等,盡管法律不甚公平,但至少所有人被官府平等地統治著。土地和財產為私人完全所有,社會通過市場機制組織財富的生產與分配。歷史上雖然有過一些反復,也確實存在著宗族、家族等社會組織,但是,中國社會的基本構成單位,人們從事經濟、社會活動的基本單位是個人和小家庭。
換言之,西方人從封建制下解放出來只有幾百年,而中國人在后封建的體制下已經生活了兩千多年。這種體制不算現代的,但確實具有強烈的“準現代性”。單是這一點就決定了,中國人的個人主義文化與集體心理積淀,要比歐洲更為深厚。
就像托克維爾所擔心的,這種個人主義只要邁進一步,就會墮落成自私。阻止其墮落的唯一因素是成熟的信仰、倫理體系,它們提攜人心,規制行為。儒家的理念與信念體系是一種君子之教、君子之學。儒家樂觀地相信,人人皆可成堯舜,這反映了一種偉大的平等理念。只是,“可以”并不等于“是”。成為堯舜,需要一番正心、誠意、修身的功夫,儒家要人們轉向自己的內心,運用自己的思,存心養性。換言之,儒家所設想的成人、成圣的途徑,主要是個體的精神自覺與上進,而并未借助于外在規范之約束。這似乎已是一個定論:儒家走的是“內在超越”之路,為此,宋明儒家也確實發展出了一門尋求個體內圣的功夫論。
問題在于,現實社會中的人從來只有一小部分能夠實踐這種功夫,大部分人必然缺乏這種內圣的自覺,也缺乏運用“思”,即反思、內省的能力。有些時候,普通人確實可以“行焉而不察”,百姓日用而不知,其行為仿佛合乎天理。但畢竟,普通人的惻隱之心、羞惡之心是相當微弱的,而現實世界的物質誘惑是多樣而巨大的。因此,缺乏精神自覺的個人很容易被“人欲”所控制,而儒家本身沒有提供外在的約束。
似乎也正是為了彌補這種缺陷,在歷史演進過程中,佛教、民間信仰發達起來,彌補了儒家的不足。誠如人們在今天的臺灣所能看到的,對普通民眾進行教化、規范的,并不是儒家,而主要是人間化的佛教、民間信仰乃至會道門。傳統中國文明似乎形成了一種教化的分工:儒家訓練君子,佛教、民間信仰則在底層社會進行教化。當然,熟人社會的輿論獎懲機制,也共同發揮作用,約束著普通民眾可能出現的利己之心,使其不至墮落而變得沒有廉恥。這樣,傳統中國雖然具有強烈的世俗化與個人主義特征,但大多數人尚未成為徹底的自私者,因而社會正常秩序尚能得到維持。
▍利己主義的結構性根源
20世紀發生的諸多重大事件,則解除了中國社會的這幾種教化與約束機制,讓中國人的自私精神得到徹底釋放,并以偽個人主義的形態呈現出來。
第一個沖擊波是新文化運動。啟蒙運動的導師和學生們始終強調,現代的、先進的西方文明是個人主義的,個體高于群體的、社會的,蒙昧的、落后的中國人要實現現代化,就必須學習這一點。這是一種道德和政治誡命,唯有通過這樣的精神轉換,中國才能民主、富強。因此,過去一百年間,中國最先進的時髦文人一直主張,個人應當從一切既有的社會結構中解放出來,首先是從家庭中走出來。
這一場又一場啟蒙運動傳播的正是個人主義價值,它在1980年代得到了存在主義、在1990年代又得到了自由主義的呼應。大體上,這種個人主義還是比較健全的。它們凸現了個體自由選擇的道德與政治權利。但此后出現了兩種力量,從相反的方向強化了這種個人主義向利己主義墮落的傾向。
第一種力量是1950年代興起的集體主義。這里的“集體”既不是家庭之類的共同體,也不是現代社會中個體自愿結成的社團。其典型形態是遍布城鄉的“單位”。從歷史上看,這類集體是以打碎一切既有的社會組織、結構為前提的。個人首先被完全作為對象“解放”出來,隨后被自上而下地安排進人造的集體中。此時,集體之外的社會已不復存在,個人別無選擇,個人離開集體連生存都不能維持。內部運轉的基本機制是制度支配人身,并分配一切資源。這樣,與外部世界沒有有機聯系的單位內部人員,彼此之間也沒有縱向、橫向的有機關系。集體內的人,實際上是一種徹底的原子式存在。比如,在1970年代的國有企業,大量存在著工人盜竊企業原料、產品的事情。至于單位領導濫用權力的事情當然非常普遍。在鄉村集體中,同樣廣泛存在著“反社會”行為。一旦集體的控制弱化、坍塌,被壓制的利己主義精神就開始呈現自己。恰在此時,經濟學成為顯學,它為這種泛濫的利己主義提供了貌似科學的論證,利己主義終于在中國成為一種高傲的信仰。
所有的經濟學家都會把斯密視為自己的老祖宗,但斯密究竟在說什么,恐怕沒有幾個現代主流經濟學家清楚。要弄清斯密思考什么、說些什么,也確實不大容易。身處18世紀劇烈變動中的不列顛,斯密的思想是高度復雜的,其復雜性難以被后世的經濟學家把握。
斯密成長于蘇格蘭道德哲學傳統中,他的立論基礎不是個體,也不是個人的自私,斯密從來沒有說過人是自私的。相反,在斯密看來,之所以出現分工、交換,之所以出現市場,乃是因為人普遍具有“通感”能力,也即《道德情操論》中不那么準確地翻譯的“同情心”。也即個人可以感受他人的情感、與他人溝通的能力。這才是斯密眼里人的基本屬性,也是市場與社會秩序得以形成的基礎。
不幸的是,經濟學發展似乎面臨一個兩難困境:經濟學狂熱地追求科學化、數學化,而這就需要對斯密的假設和理論進行簡化。現代經濟學的發展歷程就是一個不斷簡化斯密之復雜性的過程。于是,經濟學教科書中出現了“理性經濟人”概念,又出現了個人始終追求收益最大化的假設。經濟學家以此理解市場,新制度經濟學又雄心勃勃地試圖以這種膚淺的、扭曲的關于人的假設來理解人類社會的種種制度。
當代中國主流經濟學家所接受的,正是這種關于人的簡單化假設與結論,而他們的傲慢又超乎國外的同行。人們因為反感計劃經濟,所以似乎特別信賴為市場辯護的經濟學家。人們因為厭倦了集體主義,所以熱烈擁抱一切為個人權利、利益伸張的理念、主張。經濟學似乎就是因為這些論說而在1990年代成為知識與輿論的主流。經濟學的另外一個論說則滿足正處于價值真空中的中國人的需求,或者說給他們提供了一種虛幻的價值替代品:每個人只要埋頭追求自己的物質利益,也可以實現、甚至可以更好地實現公共之善。這樣,人就不僅應當關心自己,而且應當只關心自己,關心別人反而是一種罪過。至于對自己最好的關心,就是滿足自己的物質欲望,并不斷發掘、擴大這種欲望。
這樣,伴隨著啟蒙運動,伴隨著現代國家的初步構建以及商業的發達,在中國,興起的不是個人主義,而是它的墮落版:利己主義以及與之同時出現的物質主義。人的目光曾經停留在自上而下構造的虛幻的外部世界,后來,他們迫切地把自己的目光從外部世界轉回自身。但并不是轉向靈魂,而是完全停留在肉體的層面。他們以為,這就是真實的自我。
▍社會與公共的解體
這個肉體的存在當然不是真實的自我。當代中國人關于自我的這個幻象,讓他們毅然地、甚至有點自豪地拋離了他人和社會,成為徹頭徹尾的利己主義者。
現代社會相對于前現代社會的區別在于,個體擺脫了個別的身份,獲得了相對獨立的道德、法律、社會與政治主體性,而成為普遍的、平等的國民。國民的單位當然是個體,由此,個人主義之出現乃是必然的。但在托克維爾看來,個人主義會削弱人們的公共精神:“自私會讓一切美德的幼芽枯萎,個人主義最初只會消耗公共生活的美德的元氣,但久而久之,它也會攻擊和摧毀一切其他美德,最后墮落成為自私。”民主社會本來需要人民的參與、行動,但民主社會的平等卻又制造出導致人與人隔閡的個人主義,這樣的個人主義將使個人喪失采取政治行動、參與公共事務的能力。因此,在民主制度建立之后,人們普遍看到一種參與的冷漠。但無論如何,民主制度中還是存在公共生活的。可以說,每一個國民都是私人─公民的復合體。他在很多時候對他人呈現為冷漠的私人,但在必要的時候,又會成為一個公民,介入公共生活。由于信仰的存在,由于各種形式的自治制度的運轉,還有傳統的延續,在這些社會還是存在著真正的“社會”。
在中國,公共參與的制度化渠道依然是不健全的,就是社會也依然大體停留在廢墟狀態。這樣,個人主義就是字面意義上的個人的主義。每個人都是原子式存在。人基本上就是私人,而幾乎未有扮演社會人和公民的角色。這樣的人當然就是物質主義者,每個人,從官員到農民工,從商人到找不到工作的大學畢業生,從大學教授到公司白領,都投入全副精力于占有、增加、享受及濫用權力、金錢、房產、美色的事業中。
每個人只關心自己的結果是,人們相互的冷漠,人們不關心自己鄰居的生存狀態,由此導致公共生活的空白:人們也不關心正在發生的可能影響他們的公共事件。因而在這里,不存在最基本的社會與政治制約與平衡:官員、企業經營者,甚至大學教授都可以濫用權力;被施加了這種權力的對象似乎也不覺得這種權力是惡的,相反,他們一方面固然憤怒,但另一方面也向往自己擁有這種權力。在利己主義的世界中,是沒有是非、善惡之分的,人的一切決策唯眼前的物質利益而定。利己主義者總是物質主義者。
這種利己主義心態未必妨礙經濟增長。事實上,它完全有可能在短期內創造出經濟奇跡。但是,這樣的世界注定了缺乏良性演進的可能性。只關心自己的人不會關心公共問題,只關心物質利益的人不會關心制度。利己主義者注定了是鐵桿兒“搭便車者”,因為利己主義者沒有正義感。由此可能出現一個出乎利己主義者預料的后果:從長期看,每個利己主義者的個體財富都是不穩固的。甚至可以說,現在積累財富,在很大程度上只是為未來的掠奪者預備的。利己主義世界的故事情節是相似的:人們以為自己的利益在不斷增進,但其實是在相互欺騙、搶奪財富與幸福感。
▍重建社會
托克維爾認為,民主社會必須構造出種種機制來抑制其內在的個人主義精神。在中國,需要抑制的是作為個人主義之墮落版本的利己主義。此一任務的難度要大得多。但其途徑,倒也不出托克維爾已經提到的兩個主要方面:信仰與基層公共生活。當然,在中國,從事這兩項工作的難度是異乎尋常的。
信仰的重建似乎是首要的。只有通過某種機制,把人們的目光部分地引向靈魂,引向超越肉體之上的精神,個人的視野才有可能超出自身狹隘的物質利益計算,部分地面向他人。由此,人的社會性才有可能得到確認,個體才有可能從私人變成社會人,進而成為公民,最終以這種復合的身份在不同的社會層面中健全地生活。
為此,學術上的反思是必要且重要的。學術可以影響人的價值結構,尤其是知識人。經濟學曾經扮演過這個時代的神學,并塑造了這個時代普遍的利己主義精神結構。正確地理解斯密,有助于經濟學重歸正道。由此再進一步,引入及深思斯密所在的蘇格蘭道德哲學傳統,則有助于國人更為完整、準確地理解所謂的現代性。中國知識人中間流傳著一種根深蒂固的常識:現代人就是自私的、個人主義的。但蘇格蘭道德哲學的主流論述卻是:人盡管有自私的一面,同樣有仁愛的一面,后者同樣是本能的、天生的。更重要的是,人天生都有“通感能力”,因而天然地適合于過社會性生活。這即是從亞里士多德到托馬斯·阿奎那的西方主流思想傳統之基本命題,它于中國儒家論說之間的對話空間也較為充裕。
此一論說的政策結論是:一個社會,如果能夠透過各種機制,讓人的這種社會性本能得到存養、運用、擴展,則這個社會就會形成相對健全的社會生活與公共生活。設計這種機制的工作部分地屬于立法者,比如,容許廣泛的自治的發育和擴展。但推動立法者設計這種機制、并維持這些機制運轉的,則是社會各個領域的紳士或者君子。而出現紳士或者君子的前提是,在社會各領域中居于領導地位的人士形成道德自覺與公共精神自覺,克服搭便車心理,自覺地承擔起自己對社會的責任,哪怕為此要冒一定風險。
因此,價值、思想、學術的轉向,與因此轉向而形成的新紳士群體之努力,乃是走出利己主義深淵、通往健全社會秩序和公共秩序的關鍵所在。利己主義是社會精神病癥,能夠治療它的只能是健全的精神本身。
本文原載《文化縱橫》2010年第1期,原題為《個人主義的魅惑》。圖片來源于網絡,歡迎個人分享,媒體轉載請聯系版權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