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君如

中國與世界的關系正在進入一個新的階段。從改革開放以來算起,這一關系已經走過三個階段。第一個階段是鄧小平時期。鄧小平為了現代化,力主對外開放,開放的方式不僅有引進資金,還包括引進管理方式,逐漸形成改革開放的大潮。第二個階段是江澤民時期。不僅要引進來,還要走出去,兩者結合起來。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平臺就是加入WTO,加入經濟全球化。當時黨內外有些人憂心忡忡,但事實證明,這一步是正確的。中國加入WTO以后,成為世界上得益最多的的國家之一,另外一個受益最多的是美國。第三個階段,是胡錦濤主政時期。隨著中國參與經濟全球化快速發展強大起來,國際社會對中國的防范也就來了,各種中國威脅論此起彼伏。正是在這一時期,黨中央提出中國始終不渝走和平發展道路,就是說,中國發展起來以后不爭奪領導權和世界霸權。我們還倡導和諧世界的理念。和平發展的中國在強大起來以后,將與世界和諧相處。當然,和諧世界的提出是作為一種理念,而不是作為一項具體的政策。把和諧世界作為政策是做不到的。

最近幾年來,中國和世界的關系更趨復雜,特別是周邊關系出現一些新的變化、鄰海主權爭論也趨于明顯,一些人據此懷疑我們的和平發展道路、和諧世界理念是不是還能堅持下去。這些都表明,中國和世界的關系又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。我們需要討論,并且好好謀劃一下如何使中國更好地和世界融為一體,用世界的資源來發展我們自己,因為和平發展道路最根本的定義,就是爭取和平的國際環境來促進我們發展,通過我們的發展來維護世界和平。我們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繼續這個對我們根本上有利的局面。

中國與世界關系的新變化,給我們的外交與戰略提出了新的課題。十八大政治報告就中國與世界關系這一問題提出的觀點是八個字:和平、發展、合作、共贏。這一提法體現了我們對于中國與世界關系新的考量。例如大家討論最多的中美關系。雙方的利益已經決定了,中國離不開美國,美國也離不開中國。盡管雙方有文化、意識形態以及社會制度的差異,并帶來全球利益上的矛盾,但是大格局是誰都離不開誰。這個大趨勢誰也改變不了,無非是怎么把它調整到最佳方位上去。十八大提出建立新型大國關系,這也是一個新的題目,我的理解,這不僅包括中美關系,與俄羅斯等大國也要建立新型關系。

這一新階段的新意,也突出體現在全方位這一點上。我們所倡導的和平、發展、合作、共贏,指向的范圍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廣泛。原來我們的和平發展道路更多針對的是美國、歐洲,而現在,我們不光考慮美國、歐洲的問題,我們還考慮其他的,比如說非洲這一塊。這是一個全方位實施的和平發展戰略。

我們的開放戰略需要調整,開放的范圍要向西部推移。如果說以往我們的開放是往東走的話,那么現在往西的方向也在逐漸打開。在這個方向上,有上合組織的國家,有金磚國家,有非洲。此外,還有普遍被忽略的南亞地區。

南亞地區這個區域值得我們在戰略上好好投入與經營。依國別來說,巴基斯坦是我們的鐵哥們,全天候的朋友。還有斯里蘭卡,也是我們的好朋友,那里除了毛澤東、周恩來時代打下的友好基礎,還有我們最近所做的工作。印度是南亞最大的國家,與我們存在著邊界問題。但我們同印度有廣泛的共同利益,我們在與印度主要的政黨,包括執政黨、在野黨的交談中,得到的一個強烈印象是,印度是從一個大國的定位來思考世界事務。它要成為大國,不愿意成為附庸,愿意和世界大國平起平坐。印度這個大國的理念對我們是有利的。還有孟加拉國,我們也不能忽視。將來,我們的石油通道一定要避開馬六甲海峽??梢哉f,整個開放方向正在發生調整,東部往太平洋去的方向我們要繼續做工作,而西進,包括西南方向,則是我們下一步要開拓的新的方向。

以上是描述新階段下,我們對外開放的若干新方向。在這個調整過程中,我們應注意把握幾個政策上的要點:第一,堅持和平發展道路。第二,中國崛起之后絕不當頭,不挑戰國際秩序,但是要同世界各國,特別是新興市場化國家一起來推進世界秩序的改革。我們絕不挑戰世界秩序,但是我們要改革,而且這個改革不只是中國一家要改革,是大家一起改。目前,世界秩序的不適應之處都暴露出來了,不只是中國認為要改,世界都認為要改,中國要跟大家一起來探索世界秩序的改革問題。第三,在和平發展合作基礎上堅持共贏原則,形成更廣泛的利益交匯點,擴大利益共同體。可以說,我們從對外開放開始,到加入WTO,走和平發展道路,實際上就是努力形成和擴大各方的利益交匯點。第四,在戰略互信基礎上,建立多種形式的危機預防和控制機制,把危機控制在安全和發展的范圍內。國際事務中不可能沒有危機,關鍵是形成危機預防和控制機制。我們要形成利益共同體,也要形成一個利害共同體,利益和利害都是共同的,才是最安全的。第五,通過深化國內改革來引導國際輿論,向世界展示中國強大而可親、可信的新形象?,F在很大的問題是,中國強大的形象有了,但是離可親和可信還有距離。毛澤東1950年代說過建立一個強大而又可親的社會主義,現在還應加上可信這一點。

除了上面這五個需要堅持的政策性問題,我認為還有三個問題是我們在思考中國與世界關系時要注意的。

第一個問題,是怎么走出去的問題。中國要在世界上真正立足,必須把金融資本與工業資本結合起來走出去,再加上我們文化也要走出去,為世界人民所接受。今天的世界不再是殖民主義時代,靠什么來解決這個問題,需要認真研究?,F在我們走出去雖有國家戰略層面的倡導,但實際上還是散著出去的,力量并不集中。當然,現在散出去也有好處,因為人家沒有感到威脅。比如說,許多人在談論資本外逃,我不認為是壞事。該出去就出去,資本出去以后在外面投資,內外聯動,最后利潤都會回來的。

第二個問題,是文化軟實力問題。我曾講過中國和平發展道路能不能成功,關鍵取決于我們自身的能力,取決于我們文明的復興。軟實力不是取決于你投多少錢,而是取決于你的文化被人家認同。文化認同上如果不能做出像樣的文章來,只靠辦幾場演出,送票子請人家來看,是不能成事的。我們離文化軟實力,文化強國的路,還有很遠。

第三個問題,與前一個相關,是關于如何在對外關系中發掘共同的價值觀紐帶。比如說,金磚國家是我們可以借用的平臺,但現在一個非常大的軟肋,就是缺少能夠長期維護發展的紐帶,也就是各方的共同價值觀。我們需要研究金磚國家的價值觀是什么,上合組織的價值觀是什么。

在這個問題上,冷戰后北約的轉型是一個值得重視的例子。北約原來是針對華約存在的集體軍事組織,冷戰結束后華約不存在了,一段時間內,北約存在的理由似乎也不再存在。但是,美國強調北約是大西洋兩岸所有國家共同價值觀的組織,這樣就把一個軍事組織變成了一個價值觀組織,凡是挑戰他們共同價值觀的威脅,北約軍隊都有權介入。于是,我們在從阿富汗到索馬里海域,都能看到北約的介入。它實際上用價值觀為北約的存在找到理由。而在我們的國際合作中,很大的短板就是缺少價值觀的東西,缺少持久發展的內在紐帶。

? ? ? ? (作者單位:中共中央黨校)